还有“首长所有制”

通常我们容易产生错觉，总以为“官办”就是“国办”。

由此而生另一个错觉，以为“国企”就能代表国家利益。

这是在中央集权制度下生活惯了的人们的习惯性的错觉，而错觉的根源，就在于朝与国不分，不知王朝以外，还有中国在，或以为王朝必然代表中国，不知王朝利益与国家利益，有时一致，有时不一致，一代王朝，或兴国，或败国，有时甚至还卖国，就跟利益集团差不多。

以旧体制，生新事物，用俗话说，是“旧瓶装新酒”，乃从古今上说；用文化说，即“中体西用”，从中外上说，新兴的“军事—工业复合体”，就是“古今中外”混合物。

“军事—工业复合体”，是类似亚政权的利益集团，体内多种经济成分并存，公私合办，官商合办，官督商办，商助官办，产权形式多样化，“私”不一定是商，还可以是官员，朝廷并不限制官员投资他们自己创办的企业，反而鼓励官员入股，以分担风险，弥补朝廷投入不足。

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复合体，究竟是什么所有制？说不清，既非国有制，亦非私有制，但它却是政权、军权、产权的一体化形式，是近代新型军事工业及其产权结构，在传统军政制度里借尸还魂，虽未经朝廷任命，亦未确认其合法性，但在事实上，却形成了隐型的“首长所有制”。

“军事—工业复合体”首长，得是朝廷任命的督抚之类的地方长官。但这还不够，首长还得自练新军，自办工厂，他还是军队统帅和企业老板。总言之，首长以军队为核心，以兵工业为半径，来划国防的圆，以国防为纽带，来带动国民经济，使军权与产权合一，政治和经济一体。

李鸿章和左宗棠，都是这样的首长。不过，搞“首长所有制”有一弊，首长一死，集团就会解体，左宗棠就是如此，他没有接班人。对于首长而言，除了抓军权和财权，最重要的，莫过于培养接班人。培养接班人，不能传子，必须传贤，很有点禅让的意思，也许，这就是“首长所有制”的规矩。后来，袁世凯称帝，称帝则传子，坏了接班人规矩，所以，他的接班人冯国璋、段祺瑞都不响应。

接班人规矩，很可能是李鸿章定下来的，他有两个接班人，练兵袁世凯，理财盛宣怀，在他的提携下，两人几乎同时发迹。

“中堂”，就是首长，盛宣怀就是这样称呼李鸿章的。盛宣怀可是一块做首富的料，首长将“铁矿、银行、邮政、织布数事”都交由他来办，做个首富还有什么难？

不过，做事不能像唐廷枢和徐润办轮船招商局那样，搞“西体中用”、“商体官用”，要反其道，搞“中体西用”、“官体商用”，做公司，当然要把公司做强做大，但更要把首长做强做大，要使公司发展服从于服务于建设“首长所有制”的“军事—工业复合体”的需要。他的建议里，最能打动首长的，是那句“不必仰鼻息于户部”。那时，翁同龢任户部尚书，常与首长作对，若首长能建立自己的“亚财政”和“准金库”，就不会受制于户部了。因此，他主张“提出保险存款及各省存款一百数十万两”，并招商，“做一小小银行”，为首长运作资金，先将“已成之船、电两事办好”，然后“扩充商务”。

阿基米德说，给我一个支点，我可以撬动地球。他要首长给他一个支点，他可以为首长撬动中国。首长说，那你就去上海吧！这个支点在上海，就是“轮船招商局”。唐、徐二人只会在“轮船”上下功夫，办航运公司，而他却要在“招商局”上做文章，为首长招商引资，搞军事化的金融产业集团，作为首长的“户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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