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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营一方自由思想的鈥準樵扳--2013-03-11     新金融观察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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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营一方自由思想的鈥準樵扳--2013-03-11     新金融观察报





刘刚、李冬君夫妇,南开同窗,志趣投合,视自由为命,同道治学。

  他们在北京亦庄有个很大的家,自号“榆木居”,装修材料基本上就是木头和石头,不仅雅致古朴,更舒适惬意。走进他们的家,无论坐在哪里,眼前几乎都是一片书海。每个房间与过道都摆放或悬挂着古老的物件和艺术作品。印象中比较深的是景德镇艺术家郑云一的《徽州谣》系列、陈少岳的瓷版画《老子出关》和韦华的《飞天》,以及作家老村所画的宛若一只起舞仙鹤的《莲花》,还有古韵十足的《遥看瀑布挂前川》。家里还有一个极为讲究的茶室,走进去,仿若置身于茶道具博物馆一般。房前是个私家花园,鱼池迂回婉转,紫藤在木廊之上缠绕,似是翘首企盼着4月里的绽放。绕过花园,通往地下藏书室的楼梯拐角处摆放着一盆两三米高的文竹,逐着日光自由生长。他们的家在北京是一处雅集的场所,喜欢喝茶的人、喜欢收藏的人、以及同他们夫妇一个圈子里的人,都时常来这里小聚。

  对现在的刘刚和李冬君来说,生活是在做减法。刘刚把公司的大部分股份都分出去了,实行民主化管理,留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呆在家里看书、写书、写字。李冬君平日里种菜种花,养草养鱼,写着自己想写的文字。在他们家碰巧看到了刘刚写来准备送朋友的一幅字,是明朝紫柏大师的一句话——死尽偷心活计,做成没用生涯;收拾无穷妄想,换将一朵莲花。这何尝不是他们夫妇一直所追求的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又一写照呢?

  淘书要符合气质

  新金融:你们一般买书的方式是什么?

  李冬君:因为我们要看的书主要是原始资料,所以基本上是靠淘书。淘来的书大多与我们的专业、爱好相关,文史哲以外,也有艺术、考古、文物、收藏之类的书籍。每到一个地方,我们都会找特价书店,不是为了省钱,主要是期待能遇见一些老书。我们青睐于老书,一是因为老书具有时代价值,二是过去做书的人非常严谨认真。

  去年11月,我们去了台北,坦白地讲,台北的诚品书店并无吸引我们的地方,反而台湾大学对面温州街上的那些小书店对我们有着十足的吸引力。这次台北之行,除了钱穆故居、殷海光故居、胡适故居等外,其余的时间都逛博物馆、大学和书店了。

  刘刚:这次在温州街淘到的弘一法师的《诗文抄》和赵毅恒的《高行健与中国实验戏剧》,是我们非常中意的。尤其是《高行健与中国实验戏剧》,更是一见倾心,从台北回到家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翻阅,还把高行健的小说《灵山》拿出来重读,没想到高行健在那么早就领悟到了那么多东西,确实有点先知的味道。之后我们还写了一篇大文章,把《灵山》与我们的《文化的江山》做了个比较。

  李冬君:最令人兴奋的是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淘书的经历。那里主要经营各类藏品的图录书,印刷质量非常棒,而且物超所值。这次我们买下了《二十件非看不可的故宫金文》、《文艺绍兴——南宋艺术与文化》、《敬天格物》、《武丁与妇好》、《赫赫宗周》等几十本精品好书。这些书的学术水准非常高,装帧也格外精美。以后有机会还要去那里淘书。

  新金融:人们常说,通过观察一个人的书房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思想。你们淘书有什么样的标准?

  李冬君:首先,买书一定要符合我们俩的气质,没有定式,没有约束。刘刚买书有个特点,只要觉得作者写得有功力,他就买,甚至农业、建工方面的书籍也有收录。另外一个标准,就是讲求实用价值,学术水准不够、没经过学术梳理的书对我们没有参考价值。

  刘刚:我们没有传统的收藏概念,这些书不是为了买而买,也不是为了卖而买。书房的设计和布局也主要是注重实用性。我们家最大的特点是整个房子就是个大书房,只要有墙的地方就有通顶的书。

  买下了一个图书馆

  新金融:你们是各自独享一个书房还是共用一个书房?

  李冬君:蝜蝂斋,是刘刚为我的书房取的名字,灵感源于柳宗元的《蝜蝂传》。柳宗元在《蝜蝂传》中说,蝜蝂是一种喜爱背东西的小虫。爬行时遇到东西,总是抓过来,抬起头背着这些东西往前走。东西越背越重,即使累死也不停止。刘刚说我跟这种小虫特别像。而我觉得刘刚特别迂,所以曾给他的书房取名榆木斋。

  刘刚:楼下榆木斋,楼上蝜蝂斋,但用来用去就掺和到一起了,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共享。我们这些书谈不上收藏,只是舍不得丢而已。有些老书,1983年大学毕业后就一直陪伴着我们,曾跟随我们天南地北地奔波,被我们视为手心里的宝。

  新金融:据说家中已有近十五万册藏书?有没有集中收藏的时期?

  刘刚:两年前,我们收了北京农业大学一个学院的小图书馆。当时那个图书馆将近10万册的书要清理,差点被当废品卖掉,我们知道后,觉得这些书打成纸浆实在太可惜,所以决定出两万块钱买下来。但实际上这些书从分装到运输,再到找人打书架、装修、上架,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算几倍。

  李冬君:当时看到那么多书,非常激动,很快便答应买下来,但之后我就后悔了,因为冷静下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些书。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收不回来的水,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做了。当时我们买了3000多个蛇皮袋,雇了四五个人装袋,整整装了4天,找了4辆搬家公司的车,拉了2天。后来又找工人打书架,雇了不少人帮我上架、整理。直到现在那批书还有一部分未处理完,还堆着满满一屋子,连门都很难推开。整理这些书,是这两年令我最费精力的一件事。但在整理过程中,发现里面有太多对我们做研究有帮助的书,比如上个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《红旗》杂志,完整的《美术》杂志,1949年以后的苏联文学译本也是成体系的,还有一些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翻译过来的西方文学作品等等。所以我觉得付出的辛苦还是值得的。

  新金融:家中现在近十五万册的书,有没有一个目录?想用时会不会很麻烦?

  李冬君:我们还没有时间整理出一份清晰完整的目录。我们家几乎不看电视,只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有台小电视,供刘刚偶尔看球用。空余时间或是工作累了,我们就到地下室去翻翻书,所以基本上要用哪一本,也知道它大概的位置。使用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用来用去容易乱,所以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清理一下,但也只是把常用的书架大致分下类,其余的根本顾不上。曾有人约我写我家的书房,我大概写了3000多字就搁置了,今年上半年我没有开课,希望可以把我们的这些藏书从版本和时代特征来入手写一写。

  新金融:经典可以反复读,哪些书被你们认为是经典之作?

  刘刚:从16岁读到46岁、56岁的书对我来说就是《鲁迅全集》。鲁迅能把汉字汉语挖掘到那种深度,提炼出那样的美感,运用得那般自如,是他对我们汉民族的一个贡献。他能够影响一代人的精神面貌和思维方式,这是他对文明的贡献。学习鲁迅,主要是学习他在体制外的生存方式。他既不脱离群众运动,也不要被群众运动“吃掉”。他是一个狂人,告诉我们一个狂人怎样在中国的体制里生存。

  李冬君:我们都非常喜欢读鲁迅,当年上大学时,我们没钱买《鲁迅全集》,只能买单行本,直到现在我们家还有很多鲁迅的单行本,这些书我们俩几乎是走到哪儿背到哪儿,对我们来讲是不能放弃的。

  鲁迅和胡适是一个很好的对比。胡适当时始终在国民党的体制内,他主张自由主义,提倡搞宪政、民主,主张改良和渐进。他不如鲁迅的是,他没有体制外的生存体验。但胡适优于鲁迅的是,他对政治改革的很多真知灼见现在都仍然很有用。

  用文化个体性来写史

  新金融:你们写历史,遵循怎样的原则?

  刘刚:首先思考一个问题——历史为谁写?中国有个不成文的传统,历史就是为王朝写、为政权写。而人们在习惯上,就把这个当成历史。其实,真正的历史是给文明写,要把每个时代的文明状况写出来,要写出一个文明的样式,不是给帝王将相做家谱。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文明,比如瓷器,我们曾经靠瓷器立国,这是中国人为世界做的一大贡献,提供的一个文明样式。我们的丝绸,当年恺撒大帝曾身穿中国丝袍到剧场看戏,引起全场轰动,被看作是绝代的豪华;我们的茶叶,美国人喝茶都喝出了独立战争,英国女王要千方百计将一棵茶树在英国种活。这些是我们读史应该读到的东西。敦煌、西域的那些事,几大文明的融合,这才是历史的主体。

  几千年来,习惯成自然,很少有人对此作出反省。从《文化的江山》开始,我们对此提出了彻底的反思反省。

  李冬君:我们要反思的是中国在历史的长河中为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?古希腊为世界贡献了民主制、贡献了航海文明、贡献了它的悲剧。历史,是一个文明的样式,我们身在其中,如何自处?在文化的江山里,历史并非王朝的专利,而是由文化个体性凸显出来的自由的款式。陶翁“采菊东篱下”,那是多么自由的款式!人生而自由,是一条公理,我们中国人也在为自由而奋斗,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、陶渊明等,都在争取自由,我们要把这些美的东西展示给世界。

  新金融:你们用文化个体性来写史,是怎样的一个概念?

  刘刚:历史的价值和作用是什么?是为一代王朝确立合法性,为一个政权提供基础,还是为你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?西方人有基督教,他们死后有天堂可去。中国人的梦想是死后成为历史人物,要盖棺论定。但不是说人家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历史你就要进入一个什么样的历史,你要自己选择进入什么样的历史,我热爱自由,我的历史就是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历史。

  李冬君:用文化个体性来写史这个概念,是刘刚在陈寅恪先生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启发下提出来的。我们在写《通往立宪之路》的时候就是从文化个体性出发,写的是每一个个体在通往立宪之路上都做了什么。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,只要是有个体性自觉的人,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
  刘刚:我们谈通往立宪,主要是文化上的立宪,解决一个文化个体性的问题。我们认为,在政治上成为公民之前,先要在文化上成为个体。

  李冬君:在中国文化里面,我们要确立价值认同,要认同个体,这应该是文化在今天发展的样式。

  写史要用最优美的文字

  新金融:《自由的款式》与你们合著的前两本书是一种怎样的关系?

  刘刚:《文化的江山》和《通往立宪之路》主要是论证和论据,尽管文字上做了诗意化的处理,但还是偏向于学术的写作方式,既有基础性,也有开创性。《自由的款式》是在此基础上提炼出来的,偏向于书写和展示。用个形象的比喻来说,《文化的江山》和《通往立宪之路》是树根和树干,《自由的款式》则是树上的花朵。

  李冬君:《自由的款式》中每个小问题大概篇幅是500-1000字,读起来比较轻灵。这本书在美学形式上受王国维的《人间词话》影响较大。

  新金融:你们受陈寅恪和王国维两位先生的影响很大?

  李冬君:他们二位都是我们的导师,我们的座师是刘泽华先生,来新夏先生也给我们很多教导,我们私从陈寅恪先生。90岁的来新夏先生看完《自由的款式》这本书之后,当晚就给我们打来电话说,“我要反过来拜你们为师了,我研究了一辈子的历史,真不知道历史还可以这样写。”听到来先生这样的评价,我们备受鼓舞。

  刘刚:对我们影响最大的就是陈寅恪先生的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这句话,我认为只有抓住这几个字,历史和文明才有价值,《文化江山》的内在性和价值取向就来源于这几个字。《柳如是别传》是我认为的经典之一,连钱钟书都看不懂陈寅恪为什么费这么大工夫为一个妓女立传。其实,就为了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这几个字。

  李冬君:虽然我们如此强调学术,但我们的写法与象牙塔里的学术论文是不一样的。我们很讲究文字的可读性,汉语不仅仅是个工具,它本身就是个美的展示,所以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把汉语用到极致,把语言本身的美展示出来。

  刘刚:我们上世纪80年代初上大学的时候,正逢思想解放运动,可以说我们自由思想的积累酝酿了几十年。我们希望把汉语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体系之下解放出来,去标语化、口号化,为它解开镣铐,让汉语活蹦乱跳地展示在大家面前,呈现它的丰富性和灵性。在理论的架构上,西文具有优势,在诗意的表述上,我们的汉语更具优势。写史要用最优美的文字,才能表达情怀。

  刘 刚

  自由写作者,主要著作:《文化的江山——重读中国史》(与李冬君合作)、《通往立宪之路——告别晚清的近代史》(与李冬君合著),《自由的款式》(与李冬君合著)以及《中国史诗》卷一“从天命观到帝王术”、卷二“自由的寓言”等。

  李冬君

  历史学博士,主要著作:除与刘刚合著上述书外,还著有《儒脉斜阳——曾国藩在官场和战场》、《孔子圣化与儒者革命》、《落花一瞬——日本人的精神底色》、《孽海自由花》、《中国私学百年祭——严修新私学与中国近代政治文化系年》,译著《叶隐闻书》、《国权与民权的变奏——日本明治精神结构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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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冬君

李冬君

141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学者,任教南开。著《文化的江山》《通往立宪之路》《落花一瞬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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