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士道与小日本

――关于日本文化的两点提醒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李冬君

记得知堂老人说过，日本文化的特点是美。我们也可以不妨对日本文化做一次审美式阅读。

审美会不会美化日本文化呢？当然不会。所谓美化，是指对丑的修饰，对恶的遮掩和渲染，而审美却要面对事实和真理，因此，审美要真，而美化则伪。

武士道也能被审美么？有人这样问。为什么有此一问？这是由于武士道在战争中的表现，使人很容易将武士道与军国主义等同起来，事实上，日本军国主义者正是这样做的。

那些战犯，用武士道发动战争，让武士道承担战争犯罪，更以武士道来对抗审判，美化自己。我们的历史观，使我们注意到了将日本人民与侵略者区分开来，但是，却没有注意到把军国主义与日本文化区别开来。我们反军国主义，但不反对日本文化，遗憾的是，我们没有及时把这一点告诉日本人。

武士道有多面，尚武精神是其中一面，还有伦理精神和政治精神，方方面面，归结起来，无非两点，一是对死的追究，二是对美的执着。因此，武士道就是死之道，带着美去死，是武士道的根本。

武士道来源不一，有来自中国的儒教、佛教和本土化的神道教。军国主义强调神道教，文化主义倾向于儒教和佛教。来源不同的武士道，政治倾向也不一样，有从武士道进入国家主义的，也有从武士道进入民主主义的，还有从武士道进入基督教和社会主义的。例如，内村鑑三从武士道进入基督教，而幸德秋水则从儒教武士道进入社会主义。

武士道是一种文化，它没有宗教形式，亦非国家组织，战争是国家犯罪而非文化犯罪，国家犯罪应该从文化上进行反省，但不能要文化来承担犯罪责任，就像清朝丧权辱国，但不能认为中国文化就是卖国文化一样。

中国文化与清朝卖国也要划清界限，清朝卖国可以从文化上来反省，但不应该由中国文化来承担责任，如果将政治文化化了，反而会找不到真正的犯罪主体。

小日本文化具有短小和简洁两大特性。作为岛国，日本国土“小”，古代日本人不知道陆地上有一望无际的原野，没见过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又从地平线上落下去，也不知道地球上还有烟波浩渺、横无际涯的江河。

日本人常见并栖息于山和平原交错的小自然，在文化上当然要采取与小自然相应的短小形式，他们没有万里长城和大运河，也没有罗马式水道，更没有创作出象大乘佛教教典那样包罗万象的庞大作品，却小而美的和歌与俳句。

日本风土多样，日本人将风土多样性纳入短小的文化表现形式之中，使文化具有简洁的性格，“小”没有贬义，是一种文化特性。

问题当然不止这两点，举出这两点来，是要表明：

第一，我们不能泼军国主义的脏水，连武士道的孩子也倒掉了。

第二，我们尊重日本文化，但不至于不能说小日本。

提醒了这两点，我们就可以迈出对日本文化审美的第一步了。

《新京报》2013年6月20日